Choosey Lover（11-12）
11
从繁华商业街拐到一条宽阔却僻静的路上，郑允浩已可以看见道路尽头一排仿佛自带结界的富人住宅区。金在中把车子开到面朝汉江的某栋别墅旁，墨蓝夜空下的豪宅像座沉睡的卧龙，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想到金在中以前就是这样独自在偌大的房子里生活，郑允浩瞬间理解了对方养只小宠物的心情。
金在中开了大门，点亮一排吊灯，冷冰冰的房子像窝在篝火旁的驯兽，一下子变得温暖亲切起来。郑允浩看着站在门口等待他的金在中，明亮的光吻着他线条利落而优美的身形，宛如被柔光渲染的朦胧油画。
郑允浩被钻入自己脑海的肉麻形容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迅速跟上豪宅主人的步伐。
宽敞明亮的别墅装潢简约大气，郑允浩踏入房门的刹那误以为自己进了艺术展馆。他环顾四周，无声感慨着房子的奢华和高品位，要说唯一缺憾，恐怕就是色调有些偏冷了，若换他一个人住在这儿，大概会有些受不了。
“随便坐，要喝点什么吗？”参观完房子，金在中随手把帽子搭在沙发上，示意来客放轻松。
“水就好。”郑允浩怕麻烦金在中，便挑了个最简单的。
很快金在中把盛着直饮水的漂亮马克杯端过来，郑允浩道完谢，终于说出进屋以来的困惑：“在中你家的猫呢？”
金在中的微笑瞬间变苦笑：“我家那祖宗怕生，你慢慢喝着，我去把它带下来。”
郑允浩说好。然而当他很慢很慢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金在中才满头大汗地从楼梯上下来，怀里是一团不断扭动的银蓝色毛球。
“久等了，”金在中无奈地加紧手臂的桎梏，又不敢过度用力弄疼了爱猫，“你把杯子放水池里就行。”
郑允浩见他捉襟见肘的样儿，索性把杯子洗了放一边，然后帮金在中拿了外套和钥匙。
“谢谢，帮大忙了。”金在中感激地点点头，边努力抱住不老实的猫咪，边指导郑允浩关了门窗和电源。
来到车旁，郑允浩主动说，我帮你抱着猫吧。
其实他原打算主动开车的，可一看金在中那保养得跟新车一样的劳斯莱斯，再想想自己生涩的车技，郑允浩还是选择了猫。
金在中犹豫地咧咧嘴，说先把车门开了，咱俩和猫都上车了再说。
千辛万苦上了车，两人又和灵巧的猫咪斗智斗勇了一会儿完成交接仪式，金在中总算发动了车子。郑允浩小心翼翼地靠着座椅，手臂僵硬地圈着那只叫JIJI的俄罗斯蓝猫，大概是有些累了，猫咪这会儿没怎么折腾，只是不耐烦地眯着眼不停晃动脑袋。
郑允浩紧张地跟怀里揣着价值连城的国宝似的，动也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猫，要是这会儿JIJI从他怀里窜出去，那整辆车都要鸡飞狗跳了。
相安无事地回到公寓，从电梯门出来的时候郑允浩只觉得自己背后已经渗出一层汗来。两人在走廊里友好惜别，金在中接过JIJI的时候后者又差点儿挣脱，搞得他们又出一身冷汗。
郑允浩开了门准备进屋，身后的金在中还在和锁孔搏斗，他回头看了看，决定再帮对方一把。
“这儿的锁比较特别，往右边拧是上锁。”两个高个青年弓着背凑在门锁钻研着，郑允浩正在做示范，忽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他鼻尖。
“呀，JIJI！别跑！”
身为主人的金在中与其说命令不如说在恳求。
骄傲而敏捷的俄罗斯蓝猫充耳不闻，摆了摆尾巴就钻进对面的虚掩的门缝去了。
两人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追过去找猫。
JIJI对完全陌生的房间有点胆怯又有些好奇，郑允浩和金在中进门的时候，猫咪还在客厅里转悠，听见声响，JIJI立刻闪身躲进郑允浩的卧室去了。
有一瞬间，金在中感觉郑允浩的表情变得格外痛苦。
卧室主人硬着头皮推开门，金在中看着灯光下乱糟糟的房间差点噗嗤笑出声。
他明白为何之前郑允浩不肯领他进屋看衣服，也理解了对方刚才转瞬即逝的无奈表情。
毕竟平日外表光鲜干练的优秀检察官房间居然乱成一团，这真相实在羞于启齿。
“最近比较忙，没来得及收拾。”郑允浩刮刮鼻尖，尴尬地解释。
金在中本来还努力憋着，但看到郑允浩的脸和不自在的小动作顷刻破功。明明是郑允浩的地盘，他却突然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无措感。
金在中发现，逗这个看起来正经的检察官是件很有趣的事。
JIJI显然对这个乱糟糟的房间甚为满意，钻了好几个地方，最终窝进一张堆满了衣服的椅子上。
金在中往前走了几步，顺手捞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不忘嘱咐郑允浩把房门关好。
警惕的蓝猫见走过来的是主人，也没有挪动身子，懒洋洋地眯起眼睛。金在中来到猫咪旁边的时候，怀里已经抱了不少衣服，他把零散的小物品放到书桌上，然后将那堆衣服搭在唯一没被杂物占领的老板椅上。
“允浩，帮我先抱着JIJI。”金在中头也不回地说，手上已经开始熟练地叠起衣服来。
郑允浩惊讶地看着他，甚至忘记阻止对方帮自己整理房间。
“JIJI很喜欢钻衣服，估计被粘上毛的衣服有不少，我挑出来替你清洗了吧，毕竟是我的猫弄的。”
“不用了，我直接都洗了就行。”郑允浩不拘小节道。
金在中总算回了头，抛给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郑检察官，您有好几套衣服用料考究，绝对不能丢进洗衣机的——话说，你不会真的全都机洗吧？”
郑允浩赶紧摇头：“我也手洗的。”
金在中叹气，显然郑允浩没搞懂他的意思：“我是说，处于保养考虑，有些还是送去专业洗衣店比较好。”
郑允浩有点委屈，他生活是随性了点儿，但也不是没常识，该干洗的衣服他自然也会干洗的。可金在中显然不给他辩驳的余地，自顾自地把他四处乱丢的衣服逐件叠好，不能折叠的就挂起来依次放进衣柜。剩下一些粘了猫毛的，都被金在中挽在臂弯里。
“这些我明天就帮你清洗了，很快就能送回来。”金在中说着，露出个抱歉的笑。
郑允浩看着金在中的眼睛，明白自己回绝也无济于事，便认真地道了谢。
“谢什么，都是JIJI的错而已。”金在中无奈又抱怨地扫一眼执拗窝在椅子上的家猫，一手把它也捞起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做得过火了，JIJI虽然很不情愿，却难得安静地缩进金在中怀里。
“谢谢你帮我收拾了房间。”郑允浩帮金在中开了门，确保人和猫都顺利进屋了，又郑重说了次感谢。
金在中有点不高兴了：“你怎么老跟我这么客气，很有距离感的好吗！”
郑允浩无言以对，只好真挚地看着他笑。
本来这抱怨也是有些玩笑意味，此刻再加上个郑式笑容，金在中也没脾气了，撇撇嘴说：“对了，我们还没交换手机号。”
郑允浩立马乖乖掏出手机让他输入号码，金在中眨眨眼，创建新名片的时候故意没写姓氏，只输入了个“在中”。
“再见，以后常联系。”
“好，晚安啊，在中。”
这是两人第一天作为邻居的最后一轮对话。
12
说是以后常联系，郑允浩却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主动给对方拨了电话号码。
他在冰冷地闭合着大门的公寓外瑟瑟发抖，深冬的夜晚比白天冷得多，再加上阴风阵阵，郑允浩觉得自己再不进门就要感冒了。
他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丢三落四的臭毛病，尽管忘带钥匙或门卡之于他实在司空见惯，但以往还有个总是宅在家的沈昌珉替他开门，结果今天，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出门取材去了，留他孑然独立风中凌乱。
金在中接电话比沈昌珉快，响了没两下郑允浩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那一刻郑允浩认真觉得金在中就是现实中的救世主。
听到郑允浩的求救，金在中爽快地伸出援手。没一会儿郑允浩就看见对方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从玻璃门另一边走来。
“谢谢，多亏有在中，不然我要露宿街头了。”郑允浩苦涩地笑了笑，他今天连钥匙都没带，如果没有金在中，他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旅店。
金在中仔细打量郑允浩，皱眉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郑允浩咬了咬牙，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加班忘了吃晚饭，有点累。
“我正好在做宵夜，你来我家吃点吧。”从进电梯到家门口，金在中担忧的目光就没从郑允浩身上离开过。
郑允浩抿了抿嘴，长久以来待人接物的习惯让他想谢绝，可当他和对方关切的视线接触时，郑允浩突然觉得蛰伏在体内源源不断的痛感倏地放大膨胀，碾碎了他所剩无几的心理防线。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你，在中。
金在中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他搭上郑允浩的肩，说：“你到底哪儿不舒服？饿肚子怎么可能饿成这样！”
郑允浩故作轻松地解释：“胃疼，老毛病了。我吃点药就好。”
“那怎么行，一疼就吃药会产生依赖的！胃不好就得养着。”
金在中忽然严厉的责备把郑允浩吓了一跳，他不安地转头，这是自两人相识一来他第一次看到金在中板起脸。
“你去沙发上坐会儿。”
郑允浩后知后觉地想，金在中不微笑的时候真的有种拒人千里的高冷感。胃痛这种事，无论对方和他熟悉与否，郑允浩永远是理亏的那一个。他默默坐到沙发上，缩着身子忍痛。
很快金在中端了热水过来，盯着他慢慢喝下半杯后，开口道：“躺平了，我给你按摩一下。”
郑允浩睁大眼睛，刚想婉拒，抬头看见金在中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脸，还是沉默地躺下了。金在中蹲在他身侧，神色凝重地掀起郑允浩的上衣，轻轻把手掌盖在对方腹部。
出乎意料的，金在中的手比郑允浩的身体还暖和，柔软而温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肚脐周围打转。专心致志的金在中神情严肃，一言不发，郑允浩也被这气氛影响得格外紧张，吐息都不敢用劲儿。
按摩了几个来回，积郁在体内那股延绵不绝的痛楚竟奇迹般地减弱许多，郑允浩觉得差不多了，自己老这样露着肚皮让人家按摩也不好，便说：“在中啊，我好多了。”
令郑允浩伤心的是，此刻的金在中似乎对他不怎么信任。
“真的？”金在中狐疑地看看他，郑允浩使劲儿点头，还不忘朝他微笑以缓和气氛。金在中起初还绷着脸，没一会儿堆砌在脸上的冷漠到底还是被对方紧张又窝心的笑容瓦解了。
“好，那你再等会儿，我看看饭怎么样了。”
金在中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十几分钟后金在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出来。郑允浩想帮他摆餐盘，被金在中一把摁到椅子上。他还把安安稳稳呆在自个儿窝里的JIJI捞起来，试图放进郑允浩怀里，不料那高傲的蓝猫拒绝做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的抱枕，奋力扭着身子逃了。
“JIJI太不乖，不然就能当天然暖炉了，” 金在中无可奈何地摇头，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道，“干脆我再买一只听话的好了。”
郑允浩不知该怎么回应，便默默坐在一边笑。
“再买一只的话，就叫……yoyo吧，怎么样，好听不？”金在中的思绪早已飞得老远，最初的玩笑话眨眼间就变成了计划。
见金在中征求自己意见，郑允浩连连点头，无条件支持：“挺好听的，很可爱。”
“对吧！”得到鼓励的金在中愈发高兴起来，“就这样吧，买一只乖巧听话的，然后做一些小衣服给猫穿上。每次想给JIJI穿个衣服它挣扎得比洗澡还厉害，太不配合了。”说罢还愤愤然地摇头。
郑允浩笑而不语，他不知道金在中到底给那只无辜的蓝猫做过什么小衣服，也不知道未来的新成员会被迫穿上什么，但那都不重要，或者说对郑允浩而言无足轻重，比起那些古灵精怪的东西，眼下眉飞色舞的金在中有吸引力得多。
金在中做得宵夜简单又清淡，郑允浩却吃得津津有味，他本身对食物不怎么挑剔——尤其是和他那个以美食和美女为天的室友沈昌珉相比——只要口味不再糟就好，可金在中这顿宵夜，让郑允浩有种在米其林三星就餐的错觉。
大概只是饿昏了头，跟时间地点和人物没太大关系，郑允浩如是对自己说着，喝光了他的那碗小米粥。
金在中自己没吃多少，本来他做宵夜也只是为了解个馋，但看着郑允浩吃得一脸满足，他忽然有种登上米兰时装秀的成就感。
喝了两碗米粥暖胃，郑允浩的气色也好了不少。他主动帮着金在中收拾餐盘，对方试图阻拦，郑允浩就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地说：“在中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好吧你赢了，金在中别过脸不去看那个故作可怜的高挑青年，默许了对方给自己打下手的请求。
厨房很大，两人凑在洗碗池边却有点挤。不过双方都不觉得有什么困扰，反而相谈甚欢。一个洗碗一个擦拭，分工明确干活不累。郑允浩大部分时间都在对金在中的厨艺赞不绝口，夸得对方那个心花怒放，手里沾满洗洁精的盘子都快飞出去了。
“那以后我帮你做宵夜吧。”
洗完最后一个餐盘，金在中突然说。
郑允浩一愣，差点忘记从对方手里接过碟子。金在中见他没反应，便继续说：“看你经常加班，胃会受不了的。”
“可那样太麻烦你了。”郑允浩慢条斯理地擦着盘子，好像这个盘子擦不完他们就可以一直聊下去似的。
“郑允浩，你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我一直不太爽，你知道么？”金在中佯装不快，双臂交叠放在胸前。
郑允浩有点紧张地等他揭晓答案。
“你怎么老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是朋友了吧！（郑允浩立刻点头）即然这样你老跟我客气干什么，搞得我一头热很尴尬好吗？”
郑允浩看他一本正经作生气状，想笑又不敢笑，他知道对方是处于关心才故意用这种方式吓唬自己。尽管他们相处时间不长，金在中却总能给郑允浩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或许因为他们初次相逢时对方就已在帮助自己了。
郑允浩觉得金在中是个很神奇的人，和他相处时自己会有和相知已久的亲友聊天的即视感，可又会有异于老朋友的别样新奇感。金在中就像一片另类而陌生的磁场，吸引着郑允浩不由自主地想再近一步。
金在中还在努力游说：“反正做一人份也是做，两人的也是做，多一个人还能多一种菜色呢。”
郑允浩被他的认真劲儿逗笑了，总算答应了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