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真】Hide & Seek(下)

#被泉雇佣的情报贩子真,非常po主流的泉和真,食用务必慎重

@娃儿绿 絮絮叨叨废话略多,希望太太还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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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 → (上)


以上没问题,祝阅读愉快w



学校里最后一株樱树的花儿谢了,细雨浸湿了花瓣,绵长的雨期已至。黄梅雨季迫使游木记住了时刻把长柄伞带在身边。偶尔独自走在通往车站的小路,游木看着水滴溅落时划出的轨迹发呆,空气中充斥着泥土草木的清香,他突然就想起那次和濑名泉同撑一把伞回家的情景。暴雨中的透明伞如枯叶摇摇欲坠,连带着他们的步伐都左摇右摆,濑名的小臂不时撞上他的胳膊,对方总会有所顾虑似地飞快错开。游木觉得有点别扭,平常“巧遇”时分明热衷于过度亲密的肢体接触,为何这种时候倒后知后觉起来了,难道比起和他贴在一起走,那人宁可被雨淋吗?

游木飞快地否定了心里那个声音,快得连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他走进车站,湿漉漉的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上班族和学生,唯独他格外形单影只。游木记得他刚上梦之咲时,第一次遇见濑名就是在这个车站,那人在对面站台,神色沉重而疲倦,戴着耳机,自始至终都在摆弄手机,仿佛把自己锁在封闭的音乐世界,只有电车才能勾起他些许注意。起初游木还担心自己会被看到——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对方打声久违的招呼——可濑名泉并没抬头。电车呼啸而过,他说不清心里是轻松还是失落。

说来奇怪,濑名对游木的关注似乎是从他升入高二后才突然开始的,再具体点儿,就是在他加入了Trickstar,目标锁定梦之咲皇帝之后。那段日子里濑名频频出现,毫不留情地对游木冷嘲热讽。没有人喜欢被这样对待,可既然对象是濑名泉,是那个孩提时候照顾他却被他背叛的前辈,游木便把这些看作咎由自取。说不难过自然是骗人的,但他已不再是只会依赖哥哥的那个弱小男孩,即使被濑名讨厌了,他还有志同道合的同伴。尽管他和濑名已经分道扬镳,游木还想向那个高傲的前辈证明,自己绝不是他以为的那般一无是处。

Trickstar在DDD中一举成名之后,濑名对他辛辣的态度有所缓和,很快却又往奇怪的方向偏转了。这个人实在奇怪,游木躲无可躲,又搞不懂他想法,好像脖子上被濑名套了枷锁,越勒越紧,无处可逃。

而情报网的出现,让游木仿佛看到一枚解开桎梏的钥匙,它闪闪发亮,被濑名捏在手里,诱惑着他去偷,去窥探那人捉摸不定的心思。

电车进站的铃声响起,游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安静的手机。

最近的情报Line有点死气沉沉的,濑名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频频开会,提的要求也一成不变,除了游木定期汇报之外,有些ID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果然已经厌倦了吧。他心想,删去编辑栏里准备发送的最新情报,退出了界面。

他甚至已经不复从前那样频繁地遇见那个人了。

铁轨上躺着一片残破不堪的白兰花瓣,已很难看出它原本修长的形状。前不久游木还听到普通科学生说要去观赏新开的夏花,他忽然想起一个月前濑名还曾在情报网里询问适合赏花的地方,有人劝说,这个时间出了去北方还有哪儿能赏樱,濑名却置若罔闻。游木给他挑了两三个不错的赏花地点,彼时的濑名对他这个情报新人还很高冷,甚至连声回应都不给。

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去那儿赏花,没想到他还有这种闲情雅致,肯定不是独自去吧,想跟他幽会的女生都能挤满这班电车了。

车门“啪”地在游木面前打开。他收起伞,把雨水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同甩在站台上。

 

游木真不喜欢在雨天留下做值日,但比起跟那些几乎从没讲过话的高傲的纨绔子弟们一块打扫卫生,他宁愿换到下雨天独自干活。

人总需要一点用来放空的时间,他也一样。

谢绝了朋友们帮他一起值日的提议,游木慢吞吞地从储物柜里拿出扫帚。他把开了振动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只要有消息他立刻就能听到。

虽然现在临近期末考试,部活和组合训练都已中止,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时时关注手机。毕竟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游木如是想着,忽略了某种微妙的期待。

今天的雨不像往常那般淅沥轻柔,雨水如细鞭抽打着玻璃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遥远天际的雷鸣。游木赶紧锁门窗,潮湿的空气透着初夏的燥热,他嗅到一股雷阵雨的前兆。

虽然安静放空的时间很难得,但在大雨降临之前赶回家才是当务之急。游木加快速度,把最后一撮纸屑扫到角落。远处闪电照亮了他眼前的地板,游木下意识地绷紧身子,童年不美好的回忆让他讨厌即将而来的雷声。

下一秒,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把那遥远的闷雷遮盖了大半。他转移注意般赶忙凑上前一看,是濑名发在情报Line里的消息。

【游君回去了么?】

半天过去了仍无回音,濑名的问句孤零零地悬挂在窗口最上方,像梅雨季里等不到云销雨霁的晴天娃娃。游木迟疑地盯着手机,天边又响起雷声,他却浑然不觉,拇指鬼使神差地按下一串字:

【没有。】

【什么?!这么晚怎么还没走!】

濑名泉激烈的反应又炸出几个情报成员,他们似乎都在质疑游木情报的真假。

【游木今天不是值日生吧】【2A今天很早就下课了】

看着那些发言,游木无端生出些许优越感来,他知道,濑名之所以沉默是在等自己进一步解释。

【和别人交换,今天做值日。】

【游君还在教室?】

濑名泉的问话让游木瞬间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透露更多了,因为濑名很可能还在学校,所以才会这样追问。

他手忙脚乱地把清扫工具放回柜子里,抓起书包就匆匆奔向大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脚步的回音和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声。冲到玄关的时候游木突然想起自己竟把伞遗忘在了教室,他正准备回去,余光却瞥见了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濑名泉。

那人背对着他,腋下夹着皮质公文包,长柄伞挂在小臂上,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濑名没戴耳机,却仍像游木初次在车站遇见的那样,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

手机在游木口袋里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濑名在气急败坏地追问后续情报,可他不想再回应了。

他无声地走到门口,骤然放大的雨声中他听见濑名不耐烦地咋舌,嘟囔着“超烦人啊再不回我就扣你工资“之类的话。游木吸了口气,尽可能自然地说:“泉桑。”

濑名泉成功地被他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把手机丢进雨里。

“游君?你真的没回去?!”

“今天我做值日。”

“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家伙都跑了?竟敢把脏活都丢给游君做,一群混账小鬼,饶不了他们……”他自言自语。

“泉桑也值日吗?”

濑名倏地抬头,他们靠得太近,游木甚至能看见倒映在冰蓝色眼睛里自己的影子。他总觉得那双眼里藏了很多他读不懂的东西,无论是表面高傲的冰层还是暗流涌动的炽焰。数月前的他只感到害怕,想着尽快逃开,可这一瞬间他忽然察觉,或许那并非恐惧,只是害怕自己因在意而被卷入暗涌旋涡的本能反应——尽管此刻的游木尚未搞懂自己为什么在意。

濑名泉温和地朝他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游君不会又忘记带伞了吧?这种时候没有伞,真是个冒失鬼呢~呵呵,不过有哥哥在,忘记带伞也没关系的。”

濑名说着,自顾自把雨伞撑开,还是那把并不算多大也不怎么结实的透明伞,勉勉强强地在暴雨中割出一道庇护所。濑名示意他走近一些,还贴心地把伞递过去,以免他被屋檐的滴水弄湿了头发。

游木沉默地走进那片窄小的结界,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混着香波的清香和尘埃的潮湿气味,他觉得自己嗅觉和大脑的一部分可能都坏掉了,竟然有些喜欢那股味道。

这一次回去的路比之前更艰难。积水填满了道路上所有凹陷的地方,连成延绵不绝的水洼,可他们甚至顾不上被打湿的鞋袜和裤脚,同舟共济地握着伞柄,跟大雨作斗争。风雨交加的天气,伞形同虚设,雨水从四面八方砸下来,恶狠狠地击打着两人的校服和头发。濑名泉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发牢骚,却仍不屈不挠地把伞罩在游木头上。

游木后悔极了,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中了魔咒似得乖乖钻进濑名的伞下,而没有回教室拿属于自己的雨伞,以至于现在被暴雨浇得落花流水,连背包里的作业本都泡透了,还得继续狼狈地一路狂奔。

不过濑名泉比他更糟,哥哥的尊严驱使他把伞让给了游木,甚至一度想把校服外套也脱下来盖在对方头上,但被游木义正言辞拒绝了。濑名蓬松的卷发彻底湿透,软趴趴地遮住了他的额头,雨水顺着发梢落在他睫毛上,下一秒游木又听到他恼怒地高声抱怨。

远处电闪雷鸣,仿佛天神对濑名这渺小人类的奋力抗议做出小小回应,而濑名好像真的被惹怒的猫一般,游木甚至能看到他不存在的尾巴炸开了毛。

这个情况实在是糟透了,大概是游木自高中以来最狼狈的时候,可他听着濑名泉喋喋不休的抱怨与雷雨声此起彼伏,拖着冰冷的沉甸甸的衣服,在水花四溅的路上跌跌撞撞,竟突然觉得心里很畅快,好像那些积垢在心底毫无头绪的想法都被雨水冲刷干净,身子都变得轻盈。

眼镜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视野里模糊一片,游木却忍不住悄然微笑起来。

等他们连滚带爬跑进车站的时候,游木觉得他的内裤都已经湿透了。濑名泉徒劳地拨了拨他湿哒哒的刘海,水滴飞溅到眼睛里,气得他又想发牢骚。

游木静静地看着,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唇边的笑意仍未消退。

而濑名发现了,他突然停止了抱怨,一言不发地盯着游木。他的眼睛又变成蒙着迷雾的冰海,难以捉摸。

不知是雨势减弱还是遮阳棚的阻隔,雨声突然变小,流动在两人间难得轻松的气氛再度变得沉闷。游木被濑名直白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在此道别,那人却没有从他面前退开的意思。

就在游木低头钻研自己鞋头上的污泥时,濑名泉突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濑名的掌心很暖,和儿时记忆里那个牵起自己手的温暖一样,拇指轻轻地抹去他眼角即将滑落的雨水,指尖擦过睫毛时,游木忽然感觉对方的手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他甚至怀疑被濑名碰过的地方会烙下伤疤。

他被施了石化咒一般僵在原地,大概表情也变得无比恐惧,因为濑名的神色突然暗淡,仓皇地收回了手。

电车来的时候,濑名还想和他乘同一班车,被游木慌忙拒绝。他推脱说已经跟母亲发了短信,对方会在那边车站迎接他。而濑名似乎也对继续同行有点顾虑,便不再坚持,只是反复叮嘱他回去冲热水澡喝姜汤,决不能感冒。

电车开启,濑名一下子就被甩得很远,游木心不在焉地倚着车门,爬满雨水的玻璃上只有他模糊的倒影。

那是他们在盛夏来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连绵不断的雨天和期末一同退场,暑假炎热而干燥。为了迎战年末的SS大赛,假期里游木真就过着简单两点一线的排练生活,纯粹而充实。空闲时他也在打工赚取经费,情报网站还有许多的雇主和需求,虽然大都只是查找文献或搜索丢失宠物的单调工作,但聊胜于无。

濑名的那个游君情报网自暑假以来就再也没有动静。雇主既然没需求,情报员也只能另谋高就,短短半个多月,游木已看到好几个人相继退出了Line群。

收集濑名动向的软件在期末前夕除了点故障,游木一直没来得及修复,反正对方也没要求继续搜集自己情报,他也不必绞尽脑汁应对或逃避。

游木以为他和濑名就此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八月下旬那场烟花Live的 来临。

数日未见的濑名泉好像积蓄了一整个夏天的热情,迫不及待地想尽数倾倒给游木真。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最炎热的正午被扔到了夏威夷的柏油路上暴晒,而濑名泉就是那个几乎要把他烤化了的可怕烈日。

在作为训练场的沙滩上,他们又开始新一轮的你追我赶。跑步是濑名为数不多的弱项,可此刻他却像安了个微型发动机一般动力十足,游木屡屡被他扑倒在地,心生绝望。直觉告诉他濑名泉不对劲,又毫无头绪,只能向对方的队友求助。

“小泉刚从国外回来,还在倒时差,又中暑了 。他现在状态很糟又不肯定听人家的话,所以拜托游木君,这次好好照顾他吧。”

游木看着不远处被门章臣捉住说教的濑名,质疑道:“泉桑向来对自己的情况把握得很好,他自认为没问题的话那就是没问题吧。”

鸣上岚无奈地笑笑,对游木的说法不以为意。

“那是因为小泉只把最好的一面给游木君看,他可不想让你知道他狼狈的样子啊。”

游木语塞,有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心思,他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濑名的人,可现在突然有人说,你看到的不过是他极力展现给你的一部分而已。

排练暂告一段落时,濑名泉在游木不知道的地方睡着了,枕着朔间凛月慷慨借给他的小抱枕,条件有限,即使濑名身体不好,也只能先在一块硬邦邦的长椅上凑合休息。游木向制作人借来了一条薄毯,盖在熟睡的银发前辈身上。抱枕太扁,濑名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不时低声梦呓。

为了照顾濑名,两队排练周期缩短,休息频率增多。濑名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再如何强撑,他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坚持到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被扶到阴凉处休息。像是要安抚他一般,每次负责陪同照顾他的人都是游木。濑名脑门上贴着冰贴,嘟嘟囔囔地想靠游木近一些,可游木真的配合着凑过去的时候,他反而又一脸怀疑地喃喃自己大概在做梦。

游木想到之前鸣上说的话,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快。

如果自己一味推诿拖延,濑名也无法恢复,排练更不能有效进行。他和泉桑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游木如是想着,轻手轻脚地坐到濑名躺着的长椅边沿。那人本来就睡得不踏实,感到有人靠近,就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游木顺势扶住他的脑袋,让他枕到自己腿上。

濑名的吐息逐渐变得平缓绵长,似乎总算睡着了。游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好像怀里揣着感应炸弹,稍有动作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他怀疑自己也被名为濑名泉的骄阳烤得中暑了,才会头脑发热做这种事。希望千万不要被谁看到,他还没想好解释的措辞,游木陷入沉思,根本没意识到做多余的解释本来就是种欲盖弥彰。

 

演出前夕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大家各自行动去吃饭或游玩了。游木倚着港町木廊的围栏发呆,黄昏落日的海滩很美,他却无心欣赏。今天已经不止一人说他的笑容不够真实自然,甚至队长冰鹰也一本正经地来开导鼓励他。这令游木懊恼不已,濑名的状况明显好转了,到头来最让人担心的还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排练许久,关键时候却连最基本的笑脸都摆不好了,哪有这样拙劣的偶像呢?

劝说无果的冰鹰北斗离开前对他说,如果有什么困扰你的事,就先解决它吧,你随时都依靠我们,所以不要有所顾虑。

显然,在同伴看来,他笑得不自然是被某件事牵绊了,可游木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困扰他的事是什么,脑子里乱成一片,毫无头绪,唯有某个身影执拗地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永远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濑名泉原来也会露出如此不堪一击的脆弱表情,夕阳如庞大无言的悲恸将他裹挟其中,他垂着头,好像随时会落泪般隐忍。游木几乎是本能地走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枚解开桎梏的钥匙近在咫尺,可他却被濑名吸去了全部注意。

见到游木的一瞬间,濑名泉迅速换上笑脸,好像之前都只是幻觉,他依旧是游木印象里那个自信得意的泉前辈。

游木不甘心地承认,鸣上说得没错,他自以为了解透彻的濑名,只是对方主动向自己展示的那一面。或许他根本没那么了解眼前这个人,甚至连对方的喜好习惯爱逛的店常做的工作都是通过情报搜集软件才得知的。他不知道濑名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在为什么事痛苦难过,怎样才能解开心结,而对方也无意对自己透露蛛丝马迹,宁愿扯个孩子都不相信的笨拙谎言,也不肯和他分享哪怕一丁点心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游木不知道让濑名泉悲伤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意识到,关于自己笑容的困惑,或许该向对方寻求答案。

“笑容虚假又怎样呢,只要标上价格有人肯买下那不就是偶像吗?既然已经是偶像了,虚伪之类怎样都好,向他们展示你的笑容吧,游君。”濑名泉深深地凝视游木,眼中那片冰海摇曳着花火的碎影,明亮而温柔。

“然后我会用能想到的最高价格,把那笑容买下来。”

游木望着他,好像有小小的礼炮在耳畔爆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烟花在空中碎裂成无数彩色的光点,宛如白亮的流星划过苍穹,坠入游木心中,照亮了他心底晦暗不明的情愫。

 

 

如梦似幻的暑假眨眼间就结束了。年末大赛越来越近,游木真也不得不把更多精力分配给组合训练,在情报网站接单也少了。可他还是留在那个游君情报网里,开学之后,濑名又不时要求搜集情报。如今游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点开写有自己名字的Line群,轻车熟路地汇报自己或虚或实的情报了。

这个情报网运行至今,走了很多,偶尔新来一两个,整体人数还是减少了许多。濑名泉似乎也没兴趣再雇新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游木这个情报员身上,付给他的薪水越来越高,偶尔还会开小窗询问他详情。不过这种时候游木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毕竟再多说一些,他生怕濑名泉会心生怀疑。

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多说多错的是某一回Line群开例会,有人汇报里几条关于游木比较私密的情报,看得游木自己都冷汗直流。濑名泉更是火冒三丈,怒斥对方怎敢连这种私事都挖掘,又气势汹汹说只有他才能是最了解游君的人。最后那场会议莫名其妙就结束了,没多久那两个挖出游木私事的情报员就被濑名解雇驱逐。

游木知道,群里很多人都对濑名很无奈——一面要求搜集各种游君情报,一面又不许收集者比他本人了解更多,而且对情报尺度又苛刻得要命,简直猜不透他究竟是想全方位掌控那个游君,还是想把对方的信息统统买下来占为己有。

游木还知道,Line里的情报员开了好几个吐槽小群,专门发雇主牢骚和交换信息的。濑名泉在网上的毒舌程度和现实中如出一辙,也得罪过一些人。尽管游木并没有被邀请加入,但出于先下手为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他在刚加入Line群时就做了点手脚设防。也有人看游木不爽,又好奇他的情报来源,所以曾试图黑过他的账号,可惜都被游木避开了,还顺便反追踪了一把,发现了那些人吐槽濑名泉的群。

他自认为是个很能忍耐的人,脾气不错,息事宁人。可看到那群家伙隔着网络肆无忌惮抱怨甚至咒骂濑名的言论,游木心里某根坚韧的弦“啪”一声断了。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如此看不得有人说濑名不好,尽管他自己无数次抱怨过那人的傲慢毒舌和偏激的热忱,却无法忍受网上那群拿着他的钱还嘲讽谩骂他的两面派。

 

 

游木渐渐发现,自己对游君情报网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最初,他纯粹为了避免被濑名泉解雇才发点不痛不痒的真实情报,可现在他竟忍不住主动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给对方——当然不总是如此,可每次发完情报,他都有那么些许期待濑名的反应。

比起上学期的咄咄逼人,现在的濑名态度柔和了不少,虽然似乎更热情了,有点难以招架,但总好过冷嘲热讽。所以游木也不再那么排斥和他“巧遇”,有时甚至能心平气和地一起走去教学楼或操场。

游木修好了那个搜集濑名动向的软件bug,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在默许那个程序兢兢业业地运作,或许还是习惯使然。尽管脖子上还套着濑名泉给他的枷锁,游木的目光却不再仅仅执着于对方手中的钥匙,他甚至开始观察濑名本人,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每当濑名在情报网Line里和他对话时,游木都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这并不是个多人聊天群,而是仅限于他们两人间的对话。濑名的问话几乎都是针对于他的情报,而他也有十足把握,确信对方终会在复数信息中选择自己发布的那条。

这种微妙的平衡和默契,让游木有点沉迷和享受。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不再讨厌被濑名这样过度关注了。

然而很快,这种膨胀的自信被某次意外邂逅粉碎得片甲不留。

游木真望着不远处一同走下楼梯的濑名泉和葵裕太,心好像被谁塞进一口滚烫的油锅里,疑惑与焦虑如沸腾的热油歇斯底里地刺痛着心脏。

他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两个人关系居然会这么好。濑名泉笑得很开心,平日他就算帮助后辈也免不了一通调侃,就连笑容都带着戏谑。可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人,游木竟觉得那人有些陌生,不像面对成员的他,也不像与同学相处时那样,更不像工作时的样子。若非要找个类比,反而有点像面对自己时的泉桑。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心里那口油锅嘭地炸了。

他愣愣地盯着濑名泉的身影,对方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躲进墙角的阴影里——这简直和偷窥一样糟糕——可即使理智义愤填膺地让他离开,身子却像中了魔咒般纹丝不动,他只能眼睁睁地注视那两人由远及近,就连谈笑声都能听得见。

那种久违的焦虑席卷了游木全身,烦躁如滚烫的油滴融进血液,钻入四肢百骸,他呼吸急促,胸口发闷,心却沉重地坠入谷底。

大脑空白一片,游木甚至不能很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濑名泉很快就发现了他,兴奋地冲过来,而他的脚还麻木地迈不开步子,只得狼狈地杵在原地。

濑名在见到他的瞬间,唇边的弧线愈发明显,露出游木无比熟悉的灿烂的笑脸,兴高采烈地说着起莫名其妙的告白。一切都和往常别无二致,如果游木没有提早几分钟看到他们的话,他或许还能心无芥蒂地跟二人打声招呼。

濑名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弯弯绕绕,开心地想凑过来拥抱,无奈怀里还有重物,连手都腾不出来。游木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扭过头不再理睬,而是专注和后辈打招呼。

后辈对游木的名字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儿——葵裕太说濑名前辈对他提了不知多少次游君——所以他们其实已经相熟很久了吗,什么时候,我明明从没见过这种情报……他思绪乱成一团,心里的焦躁愈演愈烈,还有隐约的不安。

“抱歉,总感觉泉桑给你添麻烦了。”

葵裕太连忙摇头,笑着说其实是濑名前辈帮了他大忙。濑名立刻义愤填膺地接话,强烈指责冷酷的老师和那个不靠谱的大哥。

游木看了眼葵裕太抱在怀里的纸箱,看起来就沉甸甸的,很难想想这些原本都需要他一人搬运。他沉默地听着,突然觉得站在自己身侧的濑名离他无比遥远。那人难得明朗开心的笑容,此刻在游木看来竟有点惹人厌烦。

焦躁宛如蛰伏心底的饥饿猛兽,疯狂吞噬着他的冷静和耐心。他对所谓的冷酷老师和跑路的兄长都没有兴趣,也不想听他俩一路过来所见的趣闻。

“泉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帮助别人。”游木说完,被自己带刺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几乎从来不会以这种刻薄的口吻跟别人说话。唯独面对濑名泉的时候,他经常变得不像自己。

不明所以的濑名露出少见的无措表情,游木有点难受,却又无端感到些许畅快。上课铃声如救命的天籁之音在头顶响起,他把濑名焦急的呼唤抛之脑后,迅速从对方身边逃开,只是,和从前那种如释重负的逃避不同,每一个远离濑名的脚步都像在他心口踩下一枚沉重的印记。他顺利跑走了,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游木卸载了那个搜集濑名情报的程序,他知道那其实有些赌气意味,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赌气。

濑名依旧定期在情报Line里发布要求,游木冷眼扫过,破天荒无视了。耐心等待了几天都没有收到理想情报的濑名主动敲了游木,问他怎么没有汇报信息。当时游木刚巧在舞蹈室训练,等他看到消息的时候已是两小时之后,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他莫名有点爽快。

不过感性上爽归爽,出于工作素养他还是要向雇主报告的。于是游木随便编了点理由,顺便附加了几条关于自己的真实情报作为赔礼。或许是念及旧情,濑名对他这个雇员相当宽容,也不再追究,这事就算过去了。

心无旁骛练习了一周,游木终于从那个被濑名泉搅得一团糟的情绪旋涡里解脱出来。他刚以为自己总算看开了,就从部活后辈那儿听说,濑名被一个执着的普通科女生连续堵校门一星期了,只为求他答应和自己交往。

“以裙带菜前辈那种毒舌程度,坚持一周还没放弃,不是那个女生太真爱,就是濑名前辈有好感才口下留情了吧。”姬宫桃李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濑名被女粉狂追的事以传遍整个梦之咲了,甚至有好事者开赌注赌这件事会不会成。

“那种没悬念的赌局谁会去啊,裙带菜前辈明明——”姬宫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游木还在场,立刻收声。可对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愣愣地俯视被树冠遮蔽的校园大门。那里时常聚集着一些高人气偶像的粉丝,或许那个追求濑名的女生也站在那儿,斗志满满地等待心仪偶像的出现。

他突然为自己先前幼稚的赌气而懊恼,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却已错过了无数重要信息。姬宫那句无心的猜测就像晴天霹雳,将他心里沉睡着的那头名为焦躁的猛兽惊醒,在他胸口惊慌地横冲直撞起来。

他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从网球部离开, 然后找到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开始用手机上网。游木有个备份的好习惯,自己编写的程序代码也会保存两三份。他从找出某段代码,匆忙编译之后,生成了一个简易的情报搜集软件,对象自然还是濑名泉。

他当然清楚这并不好,可内心那头野兽都快把他整个人给吞没了。若不查出那个女生是谁,他根本无心做任何事。

作为近期的八卦红人,那个女生的信息几乎全校人尽皆知了,不过她本人并不介意这种高调,甚至公开讲述了自己对濑名一见钟情的心理路程。游木总觉得这女生眼熟,忽然想起她正是数月前被濑名英雄救美解围的那个普通科学生。

姬宫调侃的话又钻进他脑子里,如果不是那个女生太执着,而是濑名本身就对她有好感的话,似乎一切也顺理成章?

游木握着手机,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心里的困兽绝望而发狂,撞得头破血流却不肯罢休。他只是稍微想象一下濑名和那个女生——或随便什么人——牵手的场景,胸口就像被巨石碾过一般。他想起种满了烟花的夜空下濑名泉注视自己的模样,被暴雨淋得狼狈不堪时濑名抚摸他脸颊的掌心温度,那人看向自己时永远捉摸不定的浓烈又压抑的眼神……

手机发来消息提示,濑名又在情报Line里询问游君现在的情况。

游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一次仍旧自欺欺人地逃避,那他将永远失去自己渴望的重要之物。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脸颊,在回复栏里敲下一行字。

 

小时候,为了逗郁郁寡欢的游木开心,濑名经常领着他在摄像棚玩捉迷藏。通常都是游木藏,他负责当鬼。濑名泉很厉害,无论游木躲在哪儿,他总能找到。游木觉得这个小哥哥太厉害了,同时又有点不甘心。濑名唯一一次失败,也是他俩最后一次捉迷藏。游木偷偷跑出了摄像棚,躲进楼下某个堆满了瓦楞箱的库房里。濑名泉找了他很久,久到濑名双亲来接他,摄影棚的工作人员都收工回家,一群大人和他一个小孩火急火燎地在写字楼里四处奔走,突然有个搬用工抱着瓦楞箱走进来,问有没有个叫泉哥哥的男孩儿。濑名立刻冲上去,看到箱子里憋红了眼还不敢哭的游木这才松了口气。看到熟悉的哥哥,游木的泪水瞬间决堤,死死揪住濑名的小西装不肯松开,抽噎着道歉说再也不会乱跑了。濑名把泣不成声的小男孩抱在怀里,安抚地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说:

“哥哥会好好保护游君的,所以答应我,不要再突然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濑名泉最近很在意游君情报网里的某个成员,那家伙的ID头像是一副游戏手柄,简历也空白一片,却是网站里拿下考核测试最高分的新人。起初雇佣这人,濑名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只是想物色一批能高效搜集有用情报的员工,顺便排除一下游木身边的潜在隐患。

不过那个新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不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偶尔还会拖延汇报或上报虚假信息,可在某些方面他的情报又精准得出奇,那甚至不像是陌生情报贩子能随便搞到手的东西,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抛出来。

濑名开始怀疑,这人和游木真相识。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不过这个手柄头像也相当油盐不进,兀自汇报着真假参半的信息。濑名不相信以他的能力搞不到真正精准的情报,说不定对方也在搞障眼法,不想让自己和游君走得太近。

如果真是如此,事态就严峻了,万一那家伙不仅和游木相识,还对他的游君图谋不轨才总给自己上报假消息,那他就必须把这人揪出来,让对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游君守护者。

应验了他猜想的是某次暴雨的情报,那家伙大概有点过度膨胀了,所以才在一群认为游木不做值日生的言论中露出马脚,暴露了自己也在梦之咲的可能。适逢下雨,如果真的能被他逮个正着,对方也很难立刻逃脱。濑名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把那家伙的具体位置逼问出来。

然而千算万算,他没想到游木也真的还在学校值日,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又忘记带伞了。比起什么不知名的可疑情报员,把游木平安送回家才是当务之急,濑名兴高采烈地和游木打招呼,心想这次就暂且放过那家伙一马。

濑名觉得,尽管这个手柄头像的员工看起来纯良朴实,实际上却相当谨慎。不过濑名也很有耐心,他不介意放长线钓大鱼,可以一边了解游君的现况,一边获取手柄君的信任,让他逐渐卸下防备。同时,他也暗中悄悄调查过游木身边亲近的同学,那些人的履历太单薄了,实在没有能和手柄君对上号的人选。

濑名有点受挫,但也不气馁。他发现,自从暑假结束、游木对自己态度缓和之后,这个手柄君汇报真实信息的比例提高了,而当他某次莫名其妙惹得游木不开心之后,手柄君也突然消极怠工,甚至连他的问话都懒得回。

这种奇妙的同步让他产生了某个几乎不可能却又合乎逻辑的猜测。濑名兴奋不已,他开始筹划验证这个猜想的方案,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突然主动送上门来。

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放学时刻,他和往常一样照例在情报Line里要求搜集游君最新动向。那个沉默了一周的手柄君突然私下发来一条信息:

【我在二楼声乐教室。】

濑名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那间教室。这个时间,实习活动区已人去楼空,只有声乐教室的门虚掩着,一道细长的落日余晖如赛道终点线,宣告着他近在咫尺的胜利。

他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拉开门。

游木真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果然是游君。”

在这场漫长捉迷藏的尾声,他终于又一次找到了他的游君。

听到声响,金发少年抬起头,像是已等候了很久一般,他朝濑名露出一个明媚满足的笑容。

“又被泉桑找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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