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青 《冬末春初之时》
#感谢鸟桑的原梗 w
三月初的汉堡，仍笼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火神敲下最后一行字，倒在转椅里、伸了个懒腰，百叶窗外的纷飞白雪依旧未停。从上周起就飘飞的雪花，至今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堆积在地面上、已有了及膝的厚度。
那是连本土人也二十年不曾遇见的暴雪，昨日火神帮房东一起铲雪时，有着典型日耳曼人血统的大叔奋力挥动铲子，一刻不停地强调着他对积雪的惊诧之情。
「这种时候，待在温暖的家里是最明智的选择，」房东望着从屋檐上掉落的大团白雪，连连叹气，「在我把车子从雪堆里挖出来之前，都不想出门了。」
但即使如此，火神仍坚持每周去披萨店打工，他的工作是负责订餐外送，如此恶劣天气还要骑车，房东对此已表达过数次担忧之情，也曾劝阻过，怎奈这勤勉的年轻房客一旦固执起来，甚至比他们国人还执着几分。
为何对打工如此坚持的理由火神不曾明说，尽管对于关心自己的房东夫妇抱有歉意，而那份早在数月前就埋藏心底的隐秘动机，他却不愿表露出来，宁可任其在角落缓慢发酵。
终于熬夜完成了教授的作业，火神捏捏鼻梁放松双眼，书桌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三点，他打了个呵欠，起身走进厨房。
浓烈的困意在体内叫嚣，火神掬了把冷水泼在脸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还有明天的甜点没有准备，他想着，今天是周四，如果送给那家伙的外卖没有额外点心，不知他会不会因不满而给差评。
火神想了想对方皱起眉头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却又被窗户上倒映的自己诡谲的笑脸吓得打了个冷颤。
每个星期四，都会有一位固定顾客订购披萨店的外卖，由于对方所在地正好在火神负责范围内，一来二去也就变得熟络起来。
起初火神并未对这客户有多少额外的兴趣，只是觉得那是个有着不错声音的懒洋洋的男人。后来他发现对方即使在寒冬天气也穿得很少，他经常会透过薄薄的家居服窥见对方的锁骨、甚至有一回那男人竟直接围着浴巾半裸着来开门接货，火神的目光不小心在对方深茶色的肌肤上一路打滑，心里默默多了条「身材不错」的标签。
之后他又断断续续地了解了许多关于这个叫青峰的男人支离破碎的信息，他知道对方有做平面模特的兼职、曾目睹过男子被扛着摄像机的同事硬拖出公寓工作的场景；知道了刊登青峰照片的潮流杂志的名称、偶尔还会被对方强行塞下样刊，理由是「留着也占空间不如多放些巨乳美女」；知道了青峰喜欢外观精致的食品、尤其甜食，哪怕他其实并不爱吃甜。
再然后，就连火神自己也道不清缘由地、他开始悄悄为对方的外卖里塞附赠甜点——而且那还是他亲力亲为的得意之作。
男人对此自然是欣然接受，尽管他以为那是作为披萨店常客的谢礼，但看着他尝一口后转瞬即逝的惊喜神色，火神已觉得自豪而满足。
不知不觉间，从最初中规中矩的送餐，到如今偏心优待的在意，每周打工遇到青峰，竟已成为他日常暗自期待的事情。
当火神终于完成今日甜点时，挂钟已敲响了五下。或许是穿的单薄、厨房又透风，他将点心放进包装盒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手一滑，甜点歪歪扭扭地落进盒子里，变成了一团丑陋的奶油蛋糕。
几乎一夜未合眼的火神挫败地锤了下桌面，但此刻再返工也为时已晚，上午还有重要教授的早课，必须去小睡一会。他无奈地将礼盒拎回卧房，准备当自己中午便当，特别优待什么的，只得去打工途中买一份了。
下午放课后，火神推着山地车往校外走，原本清晨初霁的天气不知何时又变糟，灰霾的天空再度飘起大片的雪花。他带上帽子和护目镜，挑了条较为好走的路奔赴披萨店。
坏天气虽然不利于出行，却也带动了餐厅的生意。外卖订单一份接着一份，所幸距离都不算太远，路途也算好走，到傍晚五时火神已送掉好几单。然而令他颇为在意的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到青峰的来电。为了确保自己并未错失，他还专门询问了接线员是否接听过，早就看出其中猫腻的接线员姑娘无奈地耸耸肩：
「如果他来电，我自然会帮你保留的。」
就这样等候许久，直到下班时分，青峰仍未打来外卖电话。火神暗自猜了些缘由，转念再如何想也是无用，便索性抖了抖帽子和衣服上的雪，带着摇摇欲坠的甜点盒打道回府。
青峰的住处正好位于他回家的路上，临近公寓时山地车的车头还是忍不住偏离轨道，小心翼翼碾过冰雪拐向了公寓。
途径一家灯火通明的面包店时，火神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颇眼熟的身影。尽管对方裹着在火神看来格外陌生的大衣，头脸也遮掩在帽子围巾里，但他还是凭直觉猜到了那正是青峰。他有点兴奋地赶上前，在对方要过十字路的刹那挡住去路。
「喂！」
被莫名其妙拦下的青峰有些烦躁，不满地顺着车轮向上看，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面孔，正大口喘息着，就连雪花都要融化在那白雾之中。
短暂的空白过后青峰立刻想起是那个外卖小子，总是带着颇有活力的笑容风雨无阻地派送餐点。曾经有回他被瓢泼大雨淋成落汤鸡，狼狈地杵在自家门口等待签收，对自己窘态毫不在意、反而颇自满地说着「这点雨难不倒我，披萨没有被淋湿！」
当时青峰挑着眉反复打量他，年轻男孩的笑容干净而真挚，原本以为外卖会取消的青峰一时间有些歉意，还有些许微妙的欣喜。随后火神就被他强行拉入公寓、推进浴室冲澡，当对方脱光了开始洗澡时他还突然闯入房间甩下几件自己的衣服，看着面红耳赤紧张不已的外卖青年，青峰不客气地嘲笑说都是男人怕什么。扭头关上门，对方那慌张不安的神情却未随着水雾消散，反倒成了他日后回味并乐此不疲的记忆。
大概是从那之后，青峰似乎对这个看起来单纯真诚的外送青年有了点兴趣。
「有事？」
话虽如此问了，青峰也想不出他们之间除了订餐送餐和签收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交集。或许是坐在山地车上的缘故，火神看起来比自己要高一点，他的视线微微上抬，不知为何身高的差距令他产生了零星的不悦感。
听到对方这样问，火神一时也答不上来，拦住青峰纯粹是本能反应，就像平日打球时站在篮筐下接球就习惯性灌篮那般条件反射。他尴尬地抓了抓线帽，「今天怎么不外卖」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青峰好像猜出对方想法，目光下移，果然火神的胸口上还挂着打工的卡牌。他有点诧异、却又不算意外地说：「你今天还打工？」
「当然，我轮班啊。」
火神理所当然的口吻在青峰看来有点傻气的味道。曾经短暂的交谈中青峰得知火神是工读生，和待在校园里的大学生不同，青峰已是步入职场四五年的社会人士，虽然他也欣赏和赞扬火神这种勤勉努力的精神，但这难免会有点横冲直撞的蛮劲，为了完成任务而过度自我消耗，对长期工作来说或许并非明智之举。
不过青峰并没说什么，只是随口回应一声，便准备结束话题离开路口。
「我以为你今天会订外卖，甜食也备好了，虽然你没点，不过还是送你。」
火神说着，匆忙拽下背包，掏出一个纸盒，看上去是被人精心保护着的。青峰扬起眉毛，他没有随便收别人无端好处的习惯，但面对火神认真的神情，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接了过来。
凛冽的寒风里雪花也变得如刀片般锋利，两人都冷不防打起寒颤，火神重新戴上手套，扶正车把，匆忙地咧嘴笑笑，尽管僵冷的肌肉令笑容显得并不好看。
「我得回去了，费舍曼太太还在等我一起做饭。」
青峰忽然扯下围巾，从盒子里抓住精致的奶酪三角蛋糕，毫不犹豫咬下一口。火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所震惊，呆呆地坐在车子上盯着他三口两口解决了甜点。
「太腻，你们店厨师换人了？」
「抱歉，今天有点意外状况，」火神回过神，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下次一定恢复正常水平！」
「要再失败、以后我就换别家。」
青峰心不在焉地颔首，重新围上围巾，匆匆赶着绿灯离开了。火神并没有即刻离开，他望着青峰墨色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融在风雪之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容仿佛被寒冰冻僵一般，维持在唇角迟迟不肯褪去。
-暂完-